一朵花椰菜🥦

一个破写文的

 

【ツキウタ】韶华

-是前年给淡淡《月之华》写的G文,因为摸了个后续所以先把前文发出来

-中华风pa,私设如山,没有结局【?】,一万字完结

-我记得写这篇的时候有挺多藏梗和小故事,可惜自己不记得把FT记在哪里了……

-喜欢的话请给我小红心和小蓝手吧~



-韶华

 

 

 

00.

 

巨门已经在焦土之上矗立千百年了。

 

兴许是空气中含磷量过高的缘故吧,门的周围总会漂浮着幽蓝色的火苗,像是给迷路人的指路灯,又像是吸引愚蠢飞蛾前来寻死的光热。

 

巨门已经在焦土之上矗立千百年了,而守着门的人类也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中轮换过了千百次,那孑然一身的寂寞和时刻都命悬一线的恐惧更是早已在这片土地上碾过千百遭,空留下月华乡虚假平静下四伏的危机。

 

而现如今,那在魔物同守门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沉寂了许久的巨门,许是也耐不出寂寞跟恐惧了。

 

晨曦未至,唯见落月西斜。

 

 

 

01.

 

叶月阳抱着浑身是血的长月夜撞开院子朱色的木门时,东南角的那棵枯木碰巧被连日积下的厚雪压断了枝丫。

 

干枯的几截树枝张牙舞爪地从雪堆里伸出,而冒着热气的粘稠液体落了一路,在难得焦急起来的狱族身后开出一串深红之花。大清晨便被扰了清闲的院子主人文月海只木然地站在新雪未扫的台阶上,目光在二者之间游离了好一会,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慵懒的长音才猛然反应过来,三两步冲上前去想接过那被血染红了大半衣裳的人,却被不甚友好的狱族不动声色地躲过了。

 

“哦呀?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看上去比一片银装素裹的大地还要洁白无瑕的霜月隼半倚靠在门框上,琥珀色的瞳孔深不可测。

 

“少说那些没用的,隼,究竟怎么回事?”愤怒的狱族半眯起细长的眼睛,平日里轻浮惯了的语气此刻却肃穆得不容置疑,“为什么门那边的‘那些家伙’会出现在月华之乡?”

 

霜月隼闻言挑了挑眉毛,嘴角的笑意较平时倒是没有削减半分。而被不由分说拒绝了的文月海一头雾水地站在两位各怀心思的狱族中间好一会,那从雪堆里露出尖锐部分的树枝像是要无限延展出去一样,四周都静默得可怕。

 

过了半晌,他才听见自己开口道:“外面太冷了,还是赶快进屋子里吧。”

 

 

 

02.

 

“诶?那种事可能发生吗?”

 

如月恋突然升高的音调让正蹲在台阶上啃着新鲜桃包的小个子狱族差一点被噎着,师走驱吓得赶紧顺手便从身旁捞起一团雪球塞进嘴里,因为体温而融化的雪水滋润了被食物哽住的喉管,却无法让人消化方才从叶月阳嘴里说出来的那些话。

 

“咳咳咳……恋你小声一点啦!”饥饿无比的狱族又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手里的桃包,在被几米开外的叶月阳狠狠瞪了一眼之后才又有些弱弱地补充道:“嘛,虽说听上去确实不太可能……在白天被魔物攻击什么的……就算是我们狱族,也要跟人类定下契约才能像现在这样在白天里活动吧?”

 

而此刻脾气暴躁的叶月阳斜眼扫视了被文月海召集到院子里的人群一圈,吐石子一样冷冷地抛出几个字:“但是,如果是‘那些家伙’的话,是可以在白天自由活动的。”

 

这时碰巧里门被人轻轻推开,五感都比普通人类敏感得多的狱族迅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抱着满是血污的衣裳低头走出来的人身上:“小葵?夜他……状况怎么样?”

 

被叫到名字的皋月葵抱着衣服的双臂又收得更紧了些,垂着眼低声开口道:“嗯……我也不想说什么话来安慰大家……夜他背上的几道伤口都非常深,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抓伤了。现在血已经止住了,但是……夜还在昏迷,脸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好……”

 

皋月葵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经细弱蚊音,却还是被板着脸的叶月阳尽收耳底:“是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你,小葵,也谢谢始桑给的草药了。”

 

“草药什么的无所谓……但是眼下的状况看上去可不妙啊。”向道谢的叶月阳微微颔首,站在角落阴影处的睦月始说着,用手肘小幅度碰了碰身旁的狱族,“在这之前……是不是应该向我们解释一下‘那些家伙’是怎么回事?”

 

“嗯?由我来说也可以,但门那边的事情,还是请教门的主人比较好吧?”被契约搭档如此暗示的弥生春忍不住笑了笑,本就生得俊俏的眼尾此刻红得更为艳丽,“怎么样隼?吊了我们这么久的胃口……现在有心情解释一下了吗?‘那些家伙’是无法凭自己的力量打开门的吧?”

 

小小的厅堂本就因为挤了十来号人而有些缺氧,此言一出气氛则更为压抑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霜月隼的身上,而当事人正优哉游哉地坐在藤木椅子上,优雅地抿了一口青花瓷杯中的淡茶:

 

“说起来,门好像的确自己打开了呢。”

 

“……哈?”x10

 

 

 

03.

 

“结果到最后隼桑还是没有告诉大家‘那些东西’是什么啊……”神无月郁回望着自己走过院子时留下的一串脚印,有些怅然失所,方才任性的白魔王大人丢下一句轻飘飘的玩笑话后便认真品起了茶,丝毫不把周围人诧异惊愣的目光放在眼里,“嗯……总感觉隼桑好像还隐瞒了很多东西的样子,泪呢?知道吗?”

 

另一串间隔更小的脚印紧紧地贴在旁边,被他问到的小小狱族歪了歪头,开口说话前便吐出一小团白气:“不知道哦,被海捡回来之前的事情……都记不大清了。”

 

“啊啊,说的也是,抱歉呢,问了泪这种事。”看着被呼出的白气团迅速在空气中消散的样子,郁伸手搓了搓鼻子,却发觉今天比平时还要沉默寡言的水无月泪正抱着笹熊有些恋恋不舍地望着厅堂,“泪……还在担心夜桑吗?”

 

小小的狱族眨了眨水绿的瞳孔,似乎有氤氲水汽正在蒸发:“夜……看上去很痛苦,阳也是。”

 

——毕竟是契约关系啊,阳虽然嘴上不怎么说,但其实真的很愧疚没能保护好夜桑的事情吧。

 

神无月郁本是想这样回答,然而话语许是被这冰天雪地给冻住了,微微张开的唇瓣中间冒不出一个音节,最后只得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的哦,不是泪的错……而且始桑给的药草非常厉害,夜桑一定会没事的……”

 

尽管已经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靠谱有底气,但郁的声音还是越来越小,到最后甚至连他自己都被那显而易见的不自信跟怯弱给打败了:“啊抱歉……明明是我在安慰泪呢……”

 

明明和泪已经是契约关系,自己却仍没有作为与狱族力量相当的人类的那个自信呢……虽然那时候信誓旦旦地说出了要拯救泪的话,但现在这样一个连安慰的小事都做不好的自己,真的有资格拯救深受罪孽困扰的狱族吗?

 

像是并未发觉神无月郁正被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烦恼得不行,抱着不明所以啃着小爪子的笹熊的水无月泪只是垂眼沉默了片刻,便将圆滚滚的小家伙放在了雪地上,回身抱住了比自己高出好一截的人类。

 

而被突然抱住身子的郁不由得一僵:“……泪?”

 

“郁君,是非常强大的。”泪把半张脸都埋进了对方领口的衣料中,说起话来声音有些闷闷的,“我第一次见到郁君的时候就知道了……虽然跟海和始那种强大不一样,但是,那个时候说要拯救我的郁君真的……非常帅气哦。”

 

绕了一圈仿佛还是回到了原点,只是自己这回变成了被安慰的一方啊。尽管并不是很明白为何泪会突然一头撞进自己怀里,郁还是伸手回抱了对方:“嗯……我会保护泪的。”

 

“诶?像阳保护夜那样吗?”

 

“嗯……是要比那还要努力得多的保护哦。”被什么东西冷不丁撞到了小腿,还抱着一只小小狱族的郁有些艰难地侧过脸,只见自己跟泪的两只笹熊都正用爪子抓着他的裤脚,努力地想要顺着腿往上爬,却无奈手短腿短身子又圆,尝试了几次双腿都还没有离开地面。

 

看见这个场景的郁忍不住咧了咧嘴,正打算腾出一只手去把两个努力的小家伙捞上来,却又听见埋在自己胸口处的泪闷闷地开口道:

 

“呐,郁君,我也想像大家保护我那样保护大家,所以……虽然之前的事情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总感觉现在的话能想起来些什么……郁君,郁君愿意听我说吗?”

 

 

 

04.

 

如月恋一大清早便被从床上揪起来的时候是相当不愉快的,如果不是来叫他起床的人还有妹妹如月爱在的话,他才不肯听一只小不点狱族的话乖乖起床呢。

 

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已经到了糟糕透顶的程度……和他一样同狱族定下契约的长月夜居然在白天里被不知名的魔物伤得那么重,而神神秘秘的白魔王大人则不肯把话说清楚,搞得他现在一头雾水,却又手足无措。

 

相比之下和他定下契约的这只狱族看起来就轻松得多,自从住进了如月家便不缺口粮的师走驱居然捧着桃包吃了一路,吭哧吭哧咀嚼的声响让原本就思绪混乱的如月恋更加崩溃。

 

“真是的,驱桑——拜托你!这种重要的时刻就不要再吃东西了好吗!”

 

原本走得好好的师走驱被突如其来的抱怨吓了一跳,半晌才想起来把刚咬下的那口桃包咽下,有些口齿不清地回答道:“就是因为是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才要吃好吃的缓解压力啊!”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如月恋鼓圆了脸同不服输的师走驱对瞪了好一会,等到对方吃完了手里的桃包才皱着眉头继续抱怨道:“啊,真是的……究竟怎么回事啊?好担心夜桑……也好担心我自己的未来……早知道这样那个时候还是应该拜托春桑告诉我解除契约的方法的啊啊啊啊啊!!!”

 

“恋你果然……还是后悔不小心跟我定下契约了吗?”看着情绪不稳定的如月恋在雪地上跳脚了好一会,师走驱才如此反问道,原本金灿灿的瞳孔此刻似乎黯淡了不少。

 

“诶?啊!不,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虽然早就做好了后续的心理准备,但原本从未想过要跟狱族产生丝毫关联的如月恋还是低垂着头,有些怯怯地开口道:“只是这毕竟是生死攸关的事情啊……我不希望看见有人受伤,家人也好,当然,也不希望看到驱桑受伤……”

 

原本以为这么说会让平时便经常跟自己吵嘴的狱族气得跳脚,站在几米开外的师走驱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我早就知道了,作为留在狱族身边的人类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所以,不管恋对这件事作出什么决定,我……都会相信你的……”

 

个头不大的狱族尽力维持着自己的情绪,到最后却还是染上了些许哭腔,这便一下子让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的恋乱了阵脚:

 

“啊啊!驱桑不是的!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对!我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作出决定了哦!会一直呆在驱桑身旁的哦!”

 

驱撩了撩被糊上些许眼泪的符纸,有些极不确定地问道:“是……真的吗?我原来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人类定下契约获得什么力量……但是,但是在那之后!时常会觉得,如果是恋的话,说不定真的……”

 

“嗯嗯嗯!我也是哦!是驱桑的话就完——全不会有问题哦!”恋则是小鸡啄米一样地点着头,“也许……也许也正是以为是我跟驱桑,才会以那种意外的方式定下契约吧……是命运吧?对啦一定是命运吧!”

 

本来已经两行清泪划过脸颊的驱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居然情绪大反转爆发出了一阵近似毁灭天地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呐恋你居然说出了这么意味深长的话哈哈哈哈……”

 

“诶?诶——?!为什么要笑!喂驱桑!不要跑啊跟我解释清楚?!”

 

 

 

 

05.

 

卯月新百无聊赖地将手中的符纸折叠又拆开了数十次,因为时间久远而些许泛黄的纸张本就脆弱,被他这么一折腾更是变成了一副不小心便会被撕成碎片的样子。

 

他已经思索了好几个时辰上回皋月葵教过自己的纸鹤应该怎么折了,现在显然这张从箱底被翻出来的符纸已经再禁不住他继续折腾,然而在狭小的房间里忙碌的皋月葵并不像有空搭理自己的样子,便还是明事理地选择了继续沉默。

 

被召集到文月海家院子里的狱族跟人类们大多都已经离去,只是皋月葵显然放心不下身受重伤的长月夜,一言不发只埋头顾着替对方更换草药擦拭伤口,因此作为契约狱族的卯月新也只能一言不发地守在身边。

 

没关系的,毕竟他已经等过那么久了,这么一点点的时间又能算些什么呢?毕竟能在千百年的孤寂中找到他的人类,在狱族中已经算是足够幸运的存在了啊。

 

“你在折什么?”狭小的空间已经沉寂了太久,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卯月新忍不住手微微一颤,却还是一如既往冷着脸回复:

 

“纸鹤。”

 

“诶?看不出来,新你原来有这爱好?”

 

戏谑的语气让被自己的人类晾在旁边一整天的卯月新更为不悦,原本因为长月夜的伤势已经忍了好一会了,此刻是趁着皋月葵跑出房间换热水,才忍无可忍地反讽道:“我和某只一副想杀人表情的狱族不一样,我很闲的。”

 

语毕他似乎听见叶月阳不屑地唏嘘了两声,便又离开了他这个向来言语相当无趣的狱族,站在床头垂着脸望着床榻上的人,过了半晌才文不对题地再度开口:“说得对,但我又能怎么办呢?我明明恨不得现在就翻遍整个月华之乡把‘那些家伙’找出来狠狠撕裂,却又不敢离开这里半步。”

 

还不等卯月新理解这句话的意味,门便被轻轻推开,是去更换热水的皋月葵回来了。他今天已经忙碌了一整天,水蓝色的眸子不再流露出平日里的光点,肩上还搭着一块冒着热气的毛巾——他大概已经反复搓洗过了很多次,却还是洗不净上面的血迹。

 

“小葵,已经可以了,今天你就先回去吧。”站在烛火阴影里的叶月阳忽然如此开口道,这下不止皋月葵,连摆弄着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符纸的卯月新也是一愣。

 

“诶……?但,但是,这已经是我唯一能为阳和夜做的……”

 

“嗯,我知道的哟,今天一整天都多亏有你在照顾夜了,要是只有我的话一定会手忙脚乱的。”角落里的狱族朝他投来一个真诚的目光,“谢谢了,新也是。”

 

“诶~我也是吗?好开心~”方才还在跟对方斗嘴的卯月新闻言刻意拖长了音调,用余光扫视到在原地手足无措的皋月葵,又补充道:“那,我们就此回去吧~我可不想打扰到别人恩恩爱爱……嗯,怎样,葵?”

 

“啊,嗯,嗯……”还不等皋月葵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卯月新就已经抢先夺过了他手里盛满热水的铜盆跟肩上的毛巾,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朝自己眨了眨眼:

 

“而且,葵也已经相当疲惫了吧?虽然葵一直不说……但是我,早就看出来了哦。”

 

 

 

06.

 

“葵,是在害怕自己有一天会跟夜一样生命受到威胁吗?”

 

离开文月海家的院子时已经又开始下雪,本就比黑夜短得多的白昼此刻更是已经被恶劣的天气吞噬殆尽,皋月葵正安慰着自己要是再不离开恐怕就会被大雪阻断回家的路,却被卯月新这么凌空一句话砸得不知所措。

 

“诶?新?为什么这么说……”

 

他似乎隐隐听见对方无奈地叹了口气,继而有些不满地开口道:“葵从一早就一直是这个状态哦?一看就知道了……是在害怕着什么吧?”

 

被用如此直白的话戳破的皋月葵不由得一愣,继而便变得有些慌不择路:“不,不是的!”

 

“嗯?没关系的哦,我相当能理解的哦……不止是葵,在今天刚刚看见阳跟夜的时候……我也是实打实地在担心着的呢?毕竟契约的内容……葵也是知道的吧。”

 

雪此刻是落得更大了,皋月葵本想开口催促卯月新赶紧回家免得着了凉,却在撞上对方严肃认真的眼神后便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但是……葵不用担心的哦?”在已经堆积起好几公分的雪层里,眼前的狱族朝自己踏出了笃实的一步,“和签订契约时说的一样……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会保护葵的。”

 

一股不知名的苦涩一股脑地泛上心头,皋月葵忍不住鼻头一酸,却还是强撑着忍下了想要流泪的冲动:“不,不是的!的确像新所说的那样,我的确是在害怕……但,但是!我真正在害怕的事情是……”

 

“是害怕终有一天自己的怯弱跟无用会伤害到新啊。”

 

同自己面对面的狱族显然是没能预料到这个回答,本想继续向前迈进的步子僵在了原地:“……葵?”

 

“狱族和人类会定下契约……有双方拥有同等力量这个前提吧?所以我……虽然我知道自己在很多时候相当胆小,会害怕各种各样的事情……但我果然还是不希望这样被新单方面保护,我啊……”

 

话音未落便被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这大概是皋月葵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产生了,原来狱族的体温也可以如此温暖的念头吧?

 

“……我知道了,抱歉呢葵,之前一直没能理解你的想法。”卯月新揽着对方腰身的双臂收得更紧了些,“葵,现在先回家吧,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那些家伙’的事情的。”

 

“嗯。”

 

于是雪一直下一直下,他们一直走一直走,便白了头。

 

 

 

07.

 

他唯恐那人不会再度睁开好看的灰蓝色眼睛了。

 

桌上的蜡烛已经烧完了两根,第三根此刻正苟延残喘地维持着最后一点豆大的火苗,而长月夜此刻正紧闭着双眸躺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从里到外地透露着苍白。

 

方才说给卯月新的话是一句不假的,叶月阳不仅不敢离开这间狭小的屋子半步,甚至连挪开放在长月夜脸上的目光都觉得恐惧,直至现在,他闭上眼睛都还能想见那令人心悸的场景——

 

细细的雪末在灰绿色的发梢上停留累积,身下的一片巨大的深红色花朵盛开得娇艳欲滴,而慌张的小笹熊在主人身边不知所措地转着圈,不知何时爪子不慎沾染到了血液,便又印出一串串用以衬托的小梅花。

 

他只不过是为了躲避今天也脾气暴躁的长月爷爷而短暂离开了那么一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难道硬要他用石头砌起一座密不透风的堡垒,才能庇护他的人类不受一丁点伤害吗?

 

第三根蜡烛即将寿终正寝,豆大的火苗在空气中摇摇晃晃好不安稳,之前更换蜡烛的一直是自愿在这里忙前忙后照顾长月夜的皋月葵——就在刚才被他用婉转客气的话送走了,叶月阳想他要是再不开口的话恐怕卯月新会忍不住想把自己活埋了。

 

然而叶月阳事实上很少真正踏进文月家的院子,他最多只是坐在房檐上远远地开着同水无月泪亲近的长月夜,因此才会产生现在他翻箱倒柜找了好一通,却依旧见不到半根蜡烛影子的情况。

 

“啊啊真糟糕……也不知道新那家伙是从哪里翻出旧符纸的……”

 

“阳……在从上往下数第三层最左边的那个柜子里哦。”

 

那说话的声音虚无缥缈,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一样,却足以让神经紧绷了一整天的叶月阳一下子全线崩盘,一步便跃到了床侧:“诶,夜……?夜?!”

 

躺在床上的人依旧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皮肤滚烫无比,嘴角却挂着浅浅的笑意:“真是的……阳从来不去记住这些事情呢……”

 

“伤,伤口还痛吗?!要先喝一点水吗?!”然而完全无视了长月夜微弱的抱怨,慌忙起来的叶月阳正打算站起身来去找皋月葵临走前特意嘱托的草药和热水,却被对方两根手指虚虚勾住了衣角,这才慢吞吞地回过了神来:“夜……你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那是什么话……我看起来有那么单薄吗?”被回握住手的长月夜皱了皱眉头。

 

“嗯,有。”明明已经心急如焚,但看见对方浅浅的笑意,叶月阳竟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所以说从今往后不准随便离开我的视野范围,知道吗?”

 

“诶?爷爷生气也不准吗?”

 

“嗯……不准的哦。”

 

那第三支蜡烛终于支撑不住了,小小的火苗又挣扎地跳跃了几下便无奈熄灭了,窗外的风雪则是下得更紧了。

 

 

 

08.

 

“所以说……你们所谓的‘那些家伙’,事实上是从魔物进化成狱族的过程中受到各种外界因素的影响,从而进化失败变成了更特别存在的东西咯?”望着窗棂上已经结成片的冰霜,睦月始挑了挑细长的眉,“我倒觉得不一定算是失败……毕竟‘那些家伙’跟你们不一样,不签订契约也可以在白天里活动不是吗?”

 

今晚第六次俯身捡起被顽皮笹熊弄掉了的眼镜,此刻视野有些模糊的弥生春为了看清对方的表情不由得眯起了眼:“嗯……也不能这么说哦?毕竟是否能在白天活动不是衡量能力强弱的唯一标准哦,始。”

 

“这倒是相当有趣的话呢……明明是死过一次的家伙?”

 

“那样说也太无情了吧。”深知此刻睦月始的心情相当沉重,又被翻出旧账的弥生春倒也不想继续追究过往的事情,“而且会选择夜作为攻击对象的话……说明‘那些家伙’同样也想要强大人类的力量哦?比起大家,始不稍微担心一下力量更为他们所垂涎的自己吗?”

 

尽管弥生春说这话时眼尾稍的上翘弧度未曾削减,睦月始却还是听出了实实在在的警告跟担忧:“嗯……我自身倒无妨,但是看隼的意思……是想要以一己之力解决掉‘那些家伙’吗?”

 

“不止如此,恐怕还想一个人解决地狱之门莫名其妙开启的事情吧。”话已至此,弥生春的语气倒也严肃了起来,“意外负责呢,门的主人。”

 

睦月始闻言又皱起了眉头,无论是那位身世复杂的白魔王大人还是眼前的这位已经跟自己定下契约的狱族,他们的身上都隐藏了太多的秘密,他无处猜测,倒也不乐意多费无用功去猜测罢了。

 

如此想着,睦月始不由得想要转移话题询问一下因为“那些家伙”而受伤的长月夜情况会如何,却只听见正试图阻止笹熊第七次弄掉自己眼镜的弥生春突然开口道:

 

“但是,始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吧?”说着便朝睦月始投去一个浅笑,“毕竟是喜欢操心的国王大人呢。”

 

“不是早说过了别继续用那种奇怪的称呼了吗?春。”睦月始轻叹了口气,倒也没有想要反驳对方话语的意思,“那,你应该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吧?怎么解决掉‘那些家伙’跟门的异常。”

 

“说的是呢……还是先到海跟隼那里去吧,毕竟门主人的力量还是相当有必要的。”

 

话音未落,睦月始便已经扬起一件厚厚的长袍披在自己身上,又扯出另一条直接抬手甩在了弥生春的头上:“晚上太冷了,就算是狱族也要做好保暖措施吧。”

 

“好好,知道了。”

 

眼尾的色泽在跳动的烛火中显得更加殷红,弥生春望着睦月始挺拔又略显消瘦的背影,不由得又忆起了躺在棺材里的那七七四十九日——那时他便不止一次地想过了,既然他所选择的人类是个如此孤傲如狼的王,那他便成为守护着那王的忠臣好了。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09.

 

不得不说那是一位茕茕孑立,比表面上看起来更为孤独的魔王。

 

同样不得不说的事情是,文月海事实上至今都没弄明白霜月隼会同自己定下契约的原因,那位魔王大人虽然相当任性随意,却不像是会因为别人一句慌乱之中说漏嘴的话便做出如此重大选择的家伙。

 

不止如此,根据霜月隼的说法他们二人所签订的契约是牵扯到灵魂的契约,但文月海却从不觉得自己有能踏进魔王大人的领域半步,此时此刻也是如此。

 

“海~前一阵子喝过一次的茉莉花茶,现在还有吗~”明明其他的狱族跟人类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这位白色的魔王大人却仍在悠闲地挑选着茶叶种类,尽管方才得到了受伤的长月夜已经苏醒的消息,但眼下可完全不是能放松的状况啊。

 

——话是这样说,文月海还是近乎条件反射地回答了霜月隼。

 

“嗯,还有不少哦,但是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喝茉莉花茶?隼一向喜欢的不是红茶吗?”

 

“诶~偶尔喝些甜甜的东西也不错嘛。”被如此反问的霜月隼歪了歪头,“而且,只要是海亲手泡的茶我都会心满意足喝下去的哦~”

 

一如既往地喜欢说些文不对题的话啊,文月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余光瞥见窗外撒盐纷飞的场景,便下意识地喃喃道:“雪下得真大啊……明天早上清扫起来肯定很费劲吧。”

 

“嗯~的确是呢。”霜月隼这才搁下了手中已经被指腹摩挲得带上了温度的青花瓷茶杯,似在回应着文月海的话,“雪能掩盖住很多东西呢。”

 

如雪的白魔王大人身上倒也隐藏着不少东西呢。

 

如此想着,文月海终于忍不住想要问出已经思索了一整日的疑惑:“隼你啊……今天为什么要把大家都赶走呢?”

 

“哦呀?”显然没有想到平时里对自己的要求全都一一作答的文月海会突如其来地提问,霜月隼勾了勾嘴角,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为什么这么断定是我把大家都赶走的呢?”

 

“因为……隼是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表情的吧?而且还在确认了夜的安危后才肯透露出一点消息……是为什么呢?”

 

听到自己的人类如此回复的霜月隼倒是笑意更深了,弯弯的眼睛似孟秋的新月:“哦呀哦呀,被发现了呀。嗯,是呢,毕竟我对可爱的大家都放不下心哦。”说着还俏皮地朝文月海眨了眨眼睛,“当然,对海也是哦~”

 

“我可一点都不想被用可爱来形容啊……”有些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尽管还是对霜月隼的话一知半解,文月海倒也并不觉得是非要弄清楚才行,“嘛,就这样吧,茉莉茶是这会就要喝吗?”

 

然而依旧玩弄着青花瓷杯的霜月隼并未直接回答他,黄绿色的瞳孔里似有似无闪过一道亮光:“呀嘞呀嘞,看起来是有客人冒雪来访了啊……喝茶的事情就先放到一边去好了。”

 

紧接着那朱色的木门便像响应他的话时被吱呀一声推开,而卯时被他悉数“赶走”的人类跟狱族们出现在眼前,带着一身的风霜。

 

 

 

10.

 

“隼……我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郁君了,没问题的吧?”依旧抱着笹熊的水无月泪歪了歪头,“我觉得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行……所以就……”

 

看着表情认真的水无月泪跟正替他拂去头上落雪的神无月郁,霜月隼笑着歪头用手支撑住了下巴,“嗯,做得相当好哦,大家都是~”

 

“别总用这种语气说些不明不白的话,隼。”为首的睦月始超前迈出一步,肩上的一层细雪伴随着身体的动作被抖落,“大家可都是抱着决心一起到这里来的,要好好给出一个解释才行吧?”

 

又一次被齐刷刷的目光所指,霜月隼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哦呀?可大家不都是一副已经明了的表情吗?”

 

“隼……”文月海又忍不住开口正想要抱怨,却只听见里门一阵悉索声之后被推开,满脸无奈的叶月阳正搀扶着裹着长衫的长月夜朝外走,不由得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不要忘记现在最——恨不得撕裂‘那些家伙’的狱族哦?”叶月阳抢在对方发问前挑着眉说道,“嘛,虽然我是怎么也拦不住硬要出来的夜就是了……”

 

尽管门外的大家都露出了一副相当明事理的表情,唯独方才一直笑得相当开心的霜月隼却有些疑惑地发出一声长叹:

 

“但是啊,现在的情况可能不需要我们大张旗鼓地到门那里去哦。”他如此说着,长长的指甲划过梨花木的桌面,“既然夜一个人的时候都会被‘那些家伙’给袭击,现在可是那么——多拥有强大力量的人类齐聚一堂哦?再况且现在可是魔物最喜欢的时间段……”

 

猛然一阵拔地而起的旋风在空旷的院子里升腾而起,满地积了好一会的白雪被齐齐卷起,吓得站在最后的如月恋跟师走驱险些从阶梯上摔下去。紧接着便有一道惊雷落地,一瞬间亮如白昼的强光令所有人都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看吧看吧~我们的客人不请自到了哦。”看上去比屋外的纷飞落雪还要洁白无瑕的狱族站起身来踱步朝木门走去,轻轻飘起的衣角在空中打着旋,“那么,大家一起出门迎接吧。”

 

 

 

11.

 

隆冬的落雪日里,坐落在月华乡角落中的小小院子中开始了一场无声的战斗,那些家伙们露出了最锋利的爪牙和最恶劣的杀意,而同它们对峙的人类和狱族则以毫无悔意的坚定和决意作为武器,背负着的尽是沉重和痛苦,却又不失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信任。

 

雪能掩盖住很多东西,同样也能带来新生。

 

巨门已经在焦土之上矗立千百年了,而守护着门的狱族同人类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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