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Z/奈因/长篇】Heaven or hell第六-八话
-现实残酷的如同一滩令人作呕的烂泥时，理想的美好才显得尤为重要-
【F】
闷热与烦躁。
天空罩着厚重的灰幔，空气里满是几乎令人窒息的闷热，像是有什么重物压在了胸口般难以呼吸。明明是在冬季，那些干燥与高寒都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是暴风雨到来之前的闷热与烦躁。
山雨欲来风满楼。
虽然身处封闭的驾驶室中，界冢伊奈帆还是感受到了外界气候的微妙变化。暴风雨的征兆让人们原本就足够沉重的心情加重了分量。
“奈君？听得见吗？”
熟悉的女声从通讯设备中传出，毫无感情与温度的机械让原本清亮的声音好似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纱质布料。
“嗯。”伊奈帆伸手整理了一下耳机，“有事吗？雪姐。”
“啊……嗯，关于这次行动，之前达尔扎娜舰长说的话，还是不要太在意比较好吧。”
“没关系，舰长的判断是正确的。”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情，伊奈帆淡淡的回话，“如果不是舰长做出的决定，这次任务也不可能执行。”
听见对方淡定回话的界冢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虽说追踪失窃机甲的决定的确是达尔扎娜以最高指挥者的身份做出的，不过她可没有忘记这个消息公布之前自家弟弟一脸认真的表情。
——“我想把斯雷因带回来。”
自从战争开始，作为看着弟弟长大的姐姐似乎也见到了不少之前伊奈帆从未有过的态度和坚毅呢。果然，年轻真好啊。
“就像舰长说的那样，至少要向火星表示出地球总部是没有敌意的呢。”像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界冢雪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了一些，“那么，奈君对这次行动的结果是怎么想的？比如说，会不会成功之类的。”
“……结果？没有确切的答案吧。”毕竟这只是场常人无法理解的行动。他们恰好重新确认到了机甲的位置，恰好迅速前往标注的地点并在天亮前找到了被丢弃的机甲，又恰好进行了部分范围内的搜索后发现了一座隐蔽在针叶林深处的扬陆城。
一连串的恰好碰撞在一起产生了化学反应，好运气的背后总有无法避免的疑虑。
“呃……也是呢，就算永远一副表情的奈君也有拿不稳的时候呢。”
或许吧，善于表达的人有故事，习惯于板着脸的人也有故事，人们只是在故事的结局出现之前选了不同的面具准备面对结局罢了。
“雪姐。”伊奈帆隐约听见了雨点敲击树叶和金属外壳上的声响，急促的如同战争前鼓舞士气的鼓点声，“最近的天气很反常呢。”
古老的故事往往都是相似的。
城堡中的公主会披着长发面对月色许愿，静候心上人的归来，而英勇的王子会披荆斩棘来到公主面前，双手捧上玫瑰和自己的真心。
虽然从未见过哪个故事的结局，是王子赶到城堡时公主已然消失，待他苦苦追寻到公主的踪迹时，瞳孔中映照出的只是她尚有余温的身体。
只是那些古老的童话故事都太过美好，美好的能让我们忘记它们只是故事。
“特洛耶特，你相信薇瑟的第一皇女还活着吗？”
利刃般的闪电划破天际，在一瞬间亮如白昼的房间里只剩下男人孤零零的影子挺拔的落在地板上。
斯雷因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反复在自己面前提起已死之人是否还活着这个问题，少女的笑颜未曾从心中消逝，只是无法再度出现而已。
他清楚的记得不久之前，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用淡如泉水的声线问着自己相同的问题。那时的自己寻找了长篇大论的理由想让自己和对方都相信艾瑟伊拉姆不可能活着这件事，却被曾和自己枪口相对的少年用一句话打破了所有执念。
“……不相信。”
猫眼少年低声说出的答案似乎并未超出男人的预料。军靴敲击地面的声音伴随着雨点一同有节奏的响在耳边，暮然感觉到强烈压迫感的少年本想抬眼，却在动作开始之前听见了男人低沉着满是嘲讽笑意的开口道：
“这样可不好，说谎的话。”
斯雷因的瞳孔暮然放大，闪电再度在窗口自上而下的落下，雷声的轰鸣像是战争开始的集结号。
“对于薇瑟而言，第一皇女早在地球访问的时候就在袭击中死去了，对于地球而言，他们的英雄亦在扬陆城之战中为胜利而牺牲了——可是特洛耶特，对你而言，公主真的不可能再活着了么？”
“……不可能了，吧……”双手抓紧了白色的床单，斯雷因有些颤抖的咬紧了嘴唇，“是我亲眼，所见的……”
“哦，没错，就是这样。只不过现实残酷的如同一滩令人作呕的烂泥时，理想的美好才显得尤为重要。”德兰克收起了嘲讽的笑，转而换做一副怜惜的表情，“看来你和你的公主大人一样，脑子都不太好用。”
大概是被对方对艾瑟伊拉姆的看低彻底恼怒，斯雷因带着愤怒的神情抬起头，眼里溢满的是年幼的野兽尚且不足的恨意。
“不用这样激动，我并不是你的敌人，斯雷因·特洛耶特。”几乎是在斯雷因抬头的一瞬间，德兰克紧握了许久的手枪拔出，黑洞般的枪口直直的对准了少年的额头，不知何时就会迸发出闪烁的火光。
“……”明显没有预料到对方举动的斯雷因愣在原地，心底的怀疑却是更深一层，“……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同伴，德兰克伯爵。”
“哦？不愧是能乱枪放倒扎兹巴鲁姆伯爵的人，真是有趣。”
依旧皱着眉头望着对方的斯雷因表情忽然发生了变化，惊讶和略微的恐惧掩盖了原本的怀疑，“……等等，你是怎么知道……”
他没有记错的话，媒体对外公布的扎兹巴鲁姆伯爵的死因，完全没有提到过枪伤一事。
“你认为扬陆城的塌陷是个意外吗？特洛耶特。”德兰克原本就自信满满的笑意似乎更深了，“我想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对公主愚昧的忠诚吧，失去佩剑的骑士。”
“给你个忠告吧，斯雷因·特洛耶特。”冰冷的枪口终于离开少年的眉心，男人背过身去，挺拔的背影莫名有些落寞，“Aldnoah因子，可不是那么美妙的东西。”
“现在开始进行扬陆城突入行动，先锋小队负责制服守卫，后援小队待命，中部MUSTANG小队负责在扬陆城中进行搜寻。目标，被劫走的火星士兵。”
-F fibber 说谎的人-
-这是战争，停滞不前的话，就意味着输了-
【G】
Aldnoah因子，那是一切开始之前扬起的旗帜。
一个来到火星的人类首先发现了这个来自上古时代却超越现代科技的奇迹，并以之为基础建立了火星帝国，也就是现在所说的薇瑟。
只不过先进的生产力除了应有的繁荣外还带来了令人担忧的未来。无比稀缺的资源制造了再先进的科技也难以弥补的巨大漏洞，于是火星上的居民将目光转向了地球，这颗富饶的蓝色星球，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的母星。
拥有了什么必然失去什么，人们只是不明白简单的得失关系，于是才诞生了荒谬的战争。
斯雷因从未认为过成为战争起源的Aldnoah因子会是多么美好的事物，或者说，一个眼里只装得下自己需要跟从的艾瑟伊拉姆公主的侍卫从未关心过这种因子会带来什么，幸福或是灾难。
骑士只需要忠诚于主，这便是自古就有的常理。
只是现在失去了忠诚对方与佩剑的骑士想起了一些似乎依旧崭新的事，比如Aldnoah因子蓝绿交融的颜色像极了拥有它人们的瞳色，再比如扬陆城一战里没有许可便被自己启动的白色机甲。
再往后就是不想再度看见的回忆，倒在枪声下的少女，还有那之后至今为止生活在不知所谓的自己。
复杂交错的声响将沉思中的斯雷因带回现实，近乎尖叫起来的叫喊、制成机械的金属与地面墙壁的摩擦声潮水般涌入扬陆城。
似乎是有人闯进了原本空荡荡的扬陆城——而且估计数量还不算少。作为扬陆城主人的德兰克在骚动开始时就已经离开，留下的是难以猜透的话语。
对于斯雷因·特洛耶特，艾瑟伊拉姆真的不再存在了吗？
或许是这样吧，失去佩剑的骑士应当思考的并不是是否还活着，而是除了忠诚外自己还能拥有些什么。
剧烈的晃动使窗户玻璃发出喀拉喀拉的震动，躁动中不时响起的枪声倒是十分清晰。
应该说真是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如果眼前有一面镜子的话，斯雷因一定难以相信自己无奈的笑有多苦涩。
这是战争，停滞不前的话，就意味着输了。
“MASTANG一号，这里是指挥总舰，听到请回答。”
“这里是MASTANG一号，现在已进入扬陆城开始进行搜寻，暂时未发现目标。”
“继续进行搜寻，有特殊情报请立即报告。”
“了解。”
结束与指挥总舰的交谈，界冢雪如释重负似的叹了口气，却带着完全不同于轻松的表情皱了皱眉头。
扬陆城的内部比想象中还要巨大复杂，和之前的战役不同，缺少了知情人的引路，要在完全陌生的巨大建筑中寻找一个士兵着实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
“MASTANG三号，这里是MASTANG小队队长，听到请回答。”呼叫后迟迟没有听到回应，耳机里只有长久的寂静和交流电经过时微妙的响声，“……奈君？”
“雪姐。”没有使用特殊时期通话应该用的代号，界冢伊奈帆用淡如泉水的轻声开口，“撤离开始了。”
“诶？”
“扬陆城的撤离工作开始了，看起来这里原本就是准备遗弃的地点。”
“诶诶？怎么回事？这么说我们闯入这里的行为……”
“只是为撤离工作提供了一个提前开始的机会——雪姐，请通知参与活动的各位准备撤退。”丝毫听不出声音有什么感情变化伊奈帆沉默了些许时间，“我去找斯雷因。”
“呃？恩，好的……诶？诶？！？！？！”
“撤离？”
幸运的在自己所待的房间找到一把火星标配手枪的斯雷因迅速在离开房间五分钟中制服了一名巡视的士兵并带走了无线电通讯器，一连串的好运让人不住怀疑其真假。
零零散散的从被制服的士兵口中和通讯工具里知道了这场骚动的起源，突入扬陆城的是地球军队，却无法明确分散在扬陆城中行动的对方的目的。
能让地球总部发现这座扬陆城的唯一线索应当是被德兰克带走的自己，如果说对方的目的的确是自己的话，那唯一的解释只可能是：想让自己继续作为停止战争的棋子。
听起来自己还多少有些用的意思，是这样吗？
不过扬陆城的突然撤离就有些难以理解了，系统运作的流畅性让人只能往这场撤离早有预谋的方向考虑。
“喂喂，从会面地点带回来的那个火星士兵好像不见了。”在撤离中早已没有了什么要注意通讯安全的意思，四处奔波准备撤离需要带走物品的士兵中似乎终于有人发现了自己的消失。
“不见了？”回话的应当是另一个距离不远的士兵，“那个房间里似乎没有什么警戒设备……等等，那么那个人呢？伯爵特别嘱咐的那个——”
“——艾瑟伊拉姆公主呢？”
通讯被屏蔽的杂音充斥了整个右耳，头脑中闪过的是无数张难以看清的模糊画面，他又回响起那朵生长在向日葵中的红石蒜，血红的深色刺痛着神经。
紧接着，斯雷因看见面前的墙壁被毫无防备的打破，飞起的白色碎块像广场上放飞的和平鸽。
金属的外壳上有着深浅不一的伤痕，熟悉的橙色无比遥远，暖阳般的色调让人感觉好像看见了傍晚时分被夕阳浸染的薄云。
莫名的令人安心。
“橙，橙色的……”几乎是无意识的喃喃道，一瞬间太大的信息量让斯雷因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是伊奈帆。”
巨大的地球机甲内部，传来少年无奈中有着些许庆幸的清澈声音。
-G glimmer 微光-
-前进吧-
【H】
世界是平衡的。
人们似乎都有这样的经历：想要得到的愈是难以寻找，想要逃避的愈是追着自己不放。
在这种微妙的循环下，人们常常会产生类似“为什么我的好运在该用的时候就全挂了”的想法，意识固然无法改变物质，但现实未免也太残酷了些。
好在一出生就从未享受过“好运”一词的斯雷因不至于放弃追求，即使是艾瑟伊拉姆的善意对他来说并非幸运，说是恩惠比较贴切。
斯雷因足足花了一分钟才如梦初醒般的认清了现状，相持了许久的橙色机甲的驾驶舱不知何时已经打开，阴影里的褐发少年带着一副等候朋友一同出门的表情毫无波澜的望着自己。
“再不走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撤离结束，这里就会被销毁了。”
“诶？是……等等，为什——”显然未能接受伊奈帆意图的斯雷因继续愣在原地，动作僵硬到连一根手指也难以动弹。
放弃了“让对我完全理解自己”这一想法的伊奈帆迅速离开了狭小的驾驶舱，动作干练的跳下机甲后径直走到猫眼少年面前：“突入扬陆城行动的目标，找到被不明方带走的斯雷因·特洛耶特并安全返回地球总部。”
“或者你想让我回去受罚？。”
通讯线路被切断后的噪音依旧嗡嗡作响，终于从伊奈帆简洁的话语中明确了对方的目的，满是疑惑和顾虑，斯雷因带着几乎皱成一团的眉毛抬起头，却在看见对方下一步动作的瞬间再度僵在原地。
伊奈帆向自己伸出了右手，这个场景上一次出现的样子还记忆犹新，曾经枪口相对的敌人表现出了难以理解和想象的友好，即使是在战争时期。
或者说，正是因为是在战争时期。
“那个……请问一起走的意思是，两个人呆在驾驶舱里，一起离开吗？”
……嗯，真是个不知道从哪里找到重点又极其现实严肃的问题。
伊奈帆依旧保持着半伸出右手的状态，脸上难得一见的浅浅笑意仿佛一张白纸上用水墨点缀上色彩：“除非你想尝试再次被机甲捏在手里的话。”
扬陆城最终还是塌陷了，远远望着灰尘与烟雾升起的场景和被砖砾瓦块掩埋的感觉果然相差甚远。
“或许你是对的。”凝视着烟雾逐渐在空气中扩散，少年金色的碎发在风中缓缓飘起，“公主她或许没有死，橙色的。”
“是伊奈帆。”淡淡的纠正对方的称呼，伊奈帆轻轻扯过斯雷因的袖角，“走吧。”
“诶？请问又要去哪里……”
“临时的集合点，大概200公里外的地方。”皱了皱眉头，伊奈帆微微抬起头，“你平时说话都这么用敬语的吗？斯雷因。”
“恩？啊，因为习惯了呢……”
“之后都不用了。”
“啊？”
“敬语，以后都可以不再用了。”
……以后？这是要自己长时间呆在地球的意思吗？
“走吧。”自顾自的走向身后的机甲，深赭的双眼中是让人难以拒绝的淡然，“相信我，斯雷因，所以，前进吧。”
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因为两个人的存在而显得有些闷热，为了尽可能的节省空间，斯雷因努力将自己蜷成一团，毛茸茸的头深埋入胸口和膝盖的缝隙间。
“对了，这个。”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同样有些行动困难的伊奈帆伸手将机甲调成自动行进模式，又探进上衣的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狐疑的斯雷因半虚着眼抬头，在自己和伊奈帆之间，银质的小巧金属物因为惯性而左右晃动，又在几秒后因为万有引力定律而停下。
“这是……”
“瑟拉姆小姐带着的护身符，我想应该是你的。”
护身符在微弱的灯光下反射着好看的淡蓝色泽，精致的条纹熟悉的和记忆里相似。
“公主她……提到过我吗？”
伊奈帆点点头代替肯定的回答，用眼神示意斯雷因摊开手掌。仍带着余温的硬物被搁置在手心，斯雷因隐约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瑟拉姆小姐她，很少提起火星上的事情，不过说到关于你的话题的时候，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到达目的地的提示音响起，伊奈帆迅速在控制板上按下几个按钮，舱门开启。
“还有，天空之所以看上去是蓝色，是因为瑞利散射。”
将头伸出舱门外，有些冰冷的风伴随着清新空气一同涌入鼻腔。太阳照常升起，鱼肚白的天空已然有了湛蓝的颜色。伊奈帆远远望见集合点簇拥的人群，自家姐姐无奈又庆幸的表情格外显眼。
——“真是乱来。”
大家似乎都在这样说着。
“斯雷因，你认为瑟拉姆小姐还活着吗？”
短暂的安静后，伊奈帆听见身后少年坚定中带着微微喜悦与希望的开口：“是的。”
前进吧，即使方向错误，那样也比站在原地被时代遗忘的好。
-H hours 时时刻刻-